審計的迷霧：剖析FTX背後的會計事務所Armanino

　　2001 年，當能源巨頭安然（Enron）倒閉後，人們發現負責安然審計工作的大型會計事務所安達信（Arthur Andersen）未能發現其客戶存在明顯的欺詐和瀆職行為。隨後，安達信被指控參與了這起史上最大的公司欺詐案，並因此而倒閉。這一醜聞最終推動了旨在改革公司會計法律的薩班斯•奧克斯利法案的出臺。

　　事實證明，安然並不是安達信客戶名單上唯一有問題的公司，因為該事務所最終捲入了至少十幾起重大的會計醜聞。

　　理論上，外部審計機構應該為公司財務報表的完整和準確提供獨立保證，作為公正的協力廠商，審計公司需要向投資者保證受審公司的財務報表是可信的。然而，關於會計師事務所無法滿足這一期望的案例卻一次又一次再金融市場內上演。

Armanino：加密市場最活躍的會計事務所

　　一家名為 Armanino LLP 的會計事務所一直是加密世界最著名和最活躍的會計服務公司之一。Armanino 會為業內一些最知名的機構提供服務，比如 FTX US，且 Armanino 曾為該公司的財務狀況開出了“健康證明書”。當然了，鑒於 FTX US 只是 FTX/Alameda 旗下數十家實體中的一家，Armanino 也聲稱這是一次僅限於單個實體的審計，因此其所辯稱的“Armanino 不可能發現整個 FTX 集團存在更廣泛的欺詐行為”似乎也說得過去。

　　雖然這可能是真的，但事實證明，FTX US 並不是 Armanino 在加密貨幣市場中唯一有問題的客戶。

　　雖然 Armanino 提供審計服務，但在加密貨幣市場，該事務所最受歡迎的服務卻是另一項 —— “證明”（attestation）。與審計相比，“證明”是對公司帳簿的一種相對不夠完全的檢查，審計一般會包括對公司財務聲明的獨立意見及詳細驗證，但“證明”卻只需執行有限的一部分程式，基本上只需要檢查管理層所提供的資料是否與其財務聲明相匹配。

　　舉個例子，假設一家公司聲稱擁有一個銀行帳戶，存款為 5000 美元。如果走審計流程，會計師會獨立地向銀行索取記錄，確認這筆存款是否存在；但如果走“證明”流程，會計師只需要將管理層所提供的檔與聲明數位進行比較，然後說：“是的，這些數字確實匹配！”

　　似乎沒什麼用，對吧？特別是當管理層可以在帳目上撒謊的時候。

　　近期，Armanino 的“證明”已開始受到監管機構和研究人員的審查。讓我們來看看一個實例 —— Armanino 與 加密借貸機構 Nexo 的關係，以及他們是如何使用“即時證明”（real-time attestation）服務的。

Armanino 與 Nexo 的所謂“即時證明”

　　Armanino 在加密貨幣市場的旗艦服務是他們的“即時證明”，該服務號稱“世界上首個即時提供獨立會計報告的服務”。Armanino 聲稱會每天生成一份報告，以提高客戶財務健康狀況的可見性，從而提供“無與倫比的透明度”。

　　Nexo 正是該服務的一大客戶。在 Celsius Network、BlockFi 和 Voyager Digital 等主流借貸機構全部倒下之後，Nexo 是 CeFi 借貸市場上僅存的獨苗之一。Nexo 聲稱管理著超過 20 億美元的加密資產，且財務狀況良好。

　　Armanino 的網站上有一些關於 Nexo 資產負債狀況的有力論斷。例如，他們會在的 Nexo 的“證明”介面打一個大勾，以說明該公司的負債有著超 100% 的抵押資產支撐。

　　然而，仔細研究 Armanino 的“證明”後可以發現該流程存在著幾個主要缺陷。

　　‧首先，“證明”介面只提供了對客戶的總負債數位，但並沒有提供該公司的淨資產數位。

　　‧其次，該“證明”流程實際上並沒有將 Nexo 持有的資產與其所欠的債務進行比較。2022 年 9 月，多個州對 Nexo 下方了停業令。在這些命令中，看過 Nexo 帳本的肯塔基州證券監管機構斷言，如果不包括對 NEXO 代幣的所有權，Nexo 實際上已經資不抵償。

　　‧第三，Armanino 是在通過 API 從 Nexo 處獲得有關客戶存款及貸款帳目的資料。這意味著 Armanino 沒有獨立證實這些數字，他們只是主觀地相信了 Nexo 所提供的數位是準確的。Armanino 沒有試圖調查 Nexo 貸款帳目的真實價值，也沒有試圖調查 Nexo 資產負債表上的估值方法是否準確。

　　為什麼這個問題很嚴重？因為我們根本不知道 Nexo 是如何評估其貸款帳目的，也不知道他們計入了哪些損失撥備。鑒於 Nexo 身處高度波動的加密貨幣市場，交易對手失敗的可能性其實相當高，比如 Celsius Network 根據破產法第 11 章規定所披露的資訊顯示，其貸款帳目上的損失撥備超過了 50% 。在不瞭解這些貸款品質究竟如何的情況下，Armanino 所謂的“證明”報告只是先入為主地相信了 Nexo 對這些資產的估值是合理的。

　　監管機構（比如佛蒙特州）曾經質疑過 Nexo 使用 Armanino “證明”服務的行為，他們指出這些所謂的“證明”提供的資訊不足，對監管機構或投資者都沒有實際參考價值。儘管存在這些質疑，Nexo 在其公開聲明中仍堅持將這些“證明”混淆稱為“審計”。

　　值得意的是，Nexo 在不到兩周前已宣佈，由於“監管缺乏透明度”，該機構將離開美國市場……

退出加密業務，為什麼？

　　綜上所述，Armanino 的主要服務之一就是所謂的“證明”，但由於“證明”程式不包括對管理層聲明的核實，從投資者角度來看，這些“證明”基本上毫無價值。儘管這根本沒用，但事實證明大多數加密貨幣公司（包括市值最大的三個穩定幣發行商）都在依賴所謂的“證明”來證明其財務健康狀況。

　　如果一份“證明”不能提供足夠的資訊來評估一家公司的財務聲明，那還有什麼意義呢？“證明”最終淪為了一種欺騙潛在投資者的工具，讓他們以為盡職調查已經完成。

　　當然，值得強調的是，我們並沒有指控 Armanino 做了任何違法的事情，將這家事務所與安達信相提並論可能不公平，後者在破產前的行為極其惡劣。然而，我們懷疑向公眾發佈令人困惑和受限的“證明”是否合乎道德？我們還想知道，如果 Armanino 向某個客戶給出了“ 100% + 抵押”的“證明”，結果發現客戶實際上並沒有償付能力，那麼他們應該被追究什麼責任？

　　當我們對這篇文章進行最後的編輯時，我們發現福布斯今日突然報導稱 Armanino 將退出加密貨幣市場，該文章稱 Armanino 計畫在 FTX 失敗後關閉其加密貨幣審計業務，我們感到非常震驚。我們推測認為，Armanino 是在“非加密市場客戶”的施壓下停止了加密相關業務，這些客戶可能擔心該事務所與加密貨幣公司做生意會面臨聲譽風險。

　　我們想知道是否有其他可能的解釋，但我們將猜測留給其他人。

　　儘管進行了全面審計，Armanino 還是設法躲過了加密貨幣歷史上欺詐案。審計況且如下，通過不完全的“證明”服務，他們遺漏了哪些可疑的活動？當他們沒有向客戶公開解釋所謂的“證明”並非“審計”，該公司是否應被追責？

　　我們有很多問題，但答案很少。但我們所知道的是，可能這些答案很快就將浮現出來。